初月溶痕

希望你幸福

他是猫

一日,克莱恩重伤,肚子上被人开了个洞。经一番抢救后好了,但伦纳德坚持认为他没好,红着眼睛——气的——强行将其扣留在平斯特街7号。

帕列斯平静地说:“你们的愚者先生自有办法,祂的眷者会出事吗?”

伦纳德也知道这并非长久之计,颇有些心虚地:“但克莱恩是我的朋友。”帕列斯不咸不淡“哦”了一声,习以为常,睡觉去了。

奥黛丽的声音听上去很困惑:“世界先生今天和我约好了心理咨询……”

伦纳德沉默一下,问:“你在哪?”

对于一个大洞,克莱恩选择等待,伦纳德选择静养,奥黛丽久经正常应急教育熏陶,觉得应该先包扎。伦纳德戴黑手套出现在奥黛丽的房间。奥黛丽提裙行礼,环顾一周,有不好预感:“星星先生,只有你一人吗?”在这之前愚者先生还专门给了她一个天使之拥,令她忧心忡忡。

伦纳德面色严肃,脱下制服外套,将扒在后颈的黑色生物双手上供。

奥黛丽愕然接过,“星星先生,你的衣领好像碎了。”她小心翼翼地翻开它肚皮上的绒毛,果然看见一个血窟窿。但很快被交缠的透明蠕虫填充完整。

伦纳德咳嗽,转移话题:“这大概是准备给我看……”好让我放它回家的。黑色生物喵喵两声,像冷笑。

该智慧生命有着漆黑皮毛和深褐眼珠,眼睛很圆,且亮,看着挺可怜的模样。奥黛丽不太确定,询问:“这是世界先生?”(但陈述语气。)

伦纳德在心里大声叹息,很难说里面没有几分幸灾乐祸。这可不怪我没维护好疯狂冒险家的形象,事出有因嘛。“受伤后他就变成这样了,言行举止也和猫别无二致,我担心他的自我认知会被篡改、动摇。正义小姐,如果我不在了,希望你能照顾一下他……”

奥黛丽心惊肉跳听着他的托孤发言,觉得非凡世界又危险一分:“星星先生!请你保护好自己,塔罗会不能失去任何一个成员。”

伦纳德安慰她:“没关系,交接任务后我又回来。”

“哎,星星先生,你吓死人了。”奥黛丽把猫放在地毯上,柔软地说:“喵喵?”又问伦纳德,“他现在能听懂鲁恩语吗?”

伦纳德也不知道。他蹲下来,对猫说:“克莱恩?你听得懂的话就摇摇尾巴。”

猫吊着眼睛剜他一眼,尾巴像一个嘲讽,从他鼻尖轻飘飘地刮过。

伦纳德不能确定这是猫的本能还是克莱恩的回答,又说:“你听得懂的话就叫一声。”

猫懒洋洋拖长尾音,叫了一声。

伦纳德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你听得懂的话就跳个舞。”

猫果然声控似的跳起来,给了他一爪。

伦纳德捂住脸庞,转头汇报:“他听得懂。”

奥黛丽掩嘴轻笑,试着抚摸猫,从脊椎一路揉到耳根:“好的,喵喵。这样看来,世界先生目前的认知应该没有问题,但由于不知道这种状态会持续多久,我也不能准确地下定论。按照世界先生的反应而言,我想是没关系的。如果事情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就及时向愚者先生祈祷,好吗?”她捏着猫的粉红肉垫来回摆摆,“你觉得呢,星星先生?”

伦纳德笑笑,其实眼神没离开明显很是享受的猫:“看来心理咨询不得不推迟了。”

“只要世界先生的状态不错就好。保持猫的形体,对他来说似乎更加放松?”

伦纳德提出合理猜想:“先不论让他变成这样的是什么,他这副样子,其实就是因为这样很舒服所以没关系?”他向克莱恩投去求证眼神,但克莱恩忙着在奥黛丽的指间舒展腰身,没空理他。如果注意到的话,会形容为经济节能型克莱恩。他无语了一下:“……看来是这样的。”

“那么,我们就不用着急了。”

克莱恩是一个感情表达不很热烈的朋友,又有小丑能力加成,致使真心方面沟通成本极高,要不是诚实大厅,很难想到他平日冷酷疯狂或温和有礼的外表下其实潜伏了这么多内心戏。变成猫后,保持了人类的神智外,奥黛丽也敏锐地察觉到一些略显直白的流露。“也许物种的变化还是有影响的,世界先生的表达,相较而言,似乎不加掩饰了……”这时猫在蹭她的掌心。

伦纳德格局很大:“这也是放松的一种方式,愚者先生大概也乐于看到吧。”说这话时他仍然盯着猫。

乐于看到的是谁,我不说……愚者先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舔舔毛。奥黛丽若有所思:“世界先生?”

猫抖抖毛,蹭蹭奥黛丽的指尖,就从她怀里轻巧地跃出去,很是矜贵地走到伦纳德身边,用尾巴去缠伦纳德的手腕。伦纳德也很上道地抄起它,中途因为姿势不对发出两声惨叫,第一声来自克莱恩,第二声来自伦纳德。

奥黛丽双手穿过前腿,抱婴儿似的抱起猫,给伦纳德做示范。克莱恩生平第一次被女人从身后抱个满怀,惨烈地咪了一声。

伦纳德啧啧称奇,捞起猫,翻来覆去查阅:“原来如此。”

奥黛丽谦虚地说:“我有这方面的家庭教师。”

克莱恩:“……”在夏威夷学的吗?

伦纳德学着奥黛丽的模样搓搓耳尖,把克莱恩搓出飞机耳,不安分地滑到肚子,狂揉没有伤疤留下的地方。克莱恩本想起义,但不知不觉化作流体。

“跟真猫一样。”伦纳德用惊奇的口吻说,“这影响比我想象中更大,真的没关系吗?”

帕列斯睡醒了,冷冰冰地说:“有关系。”

伦纳德吓一跳——又听帕列斯少了一个冰字地说“骗你的死不了”——有些愤慨:“骗我很好玩吗——”反抗不了老头,于是加大对始作俑者的抚摸。奥黛丽嘴上安抚,心里不那么礼貌:抱歉!星星先生确实很有趣。她也伸出手,挠挠后颈。

猫弹弹耳朵,变成黑色的一长条,同时拱开了伦纳德的手套,躺在他的掌心。

奥黛丽看着小小一只世界先生,很是母爱泛滥:“您要吃点什么吗?正好我还没用下午茶。”她端来几碟精巧糕点和一盏红茶,猫试探地舔舔,立刻遭到爱意满满的狂轰滥炸:“好乖好乖。”

“我们要买点猫窝之类的吗?”

“我们要买点猫窝之类的。”奥黛丽说,“晚上我就让人去买。我想苏茜会很高兴的……不是要养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世界先生可以待在更舒适的环境……不,也不是不养你的意思……”

“但他什么时候恢复呢?”

那是另外的价钱。

奥黛丽也很忧郁,不能回答,只好捏猫鼻尖。

帕列斯又揶揄地说:“你问问他,看他理不理你。”这句话距离真实含义还差一个“就完事了”。

伦纳德真的问:“克莱恩,你什么时候回来?”很明显夹带了私货。

猫是一种容易犯困的生物。克莱恩真的假寐。

伦纳德就开始哀声叹气:“唉,克莱恩!你为什么是克莱恩?你为什么这么克莱恩(上一个被作为形容词的还是达尼兹)?你怎么不回来?你走后都没人跟我斗邪恶输钱了。也没人会在出任务时背着我买吃的还不给我分了!我很伤心。”

奥黛丽饶有兴趣地当捧哏:“原来如此?”

“他可抠了,输走一便士比我这个穷到打欠条的还痛心,拿他的话来说——‘人菜瘾大’——”讲到一半被猫掌嘴,但他坚强地说完了一整句,“他还试图通过猜拳的方式将我们之间的债务一笔勾销。”

一便士能坐足足一公里的公共马车!猫,十分具有暗示性地:“喵呜。”在地上磨指甲。

伦纳德充耳不闻:“三局两胜,他唯一赢的那局还是靠灵性直觉。”

猫立即不轻不重咬他一口。偏重,已有了日后惩戒天使之威势。

伦纳德仗着皮糙肉厚,把手指塞在猫尖尖如断头台的牙齿中间当磨牙棒,继续爆料。其中大到克莱恩在某次任务中认错人或被认错,小到某时扣子扣错,“你刚刚还把我的衣服抓破了!”,一一细数而来,让他像个和亲朋好友炫耀孩子糗事的家长。猫阻止未果,眼一闭心一横,吃饭去了,半个脑袋埋在蛋糕里当鸵鸟。吃到第二块时被奥黛丽出手阻止。

克莱恩没法对奥黛丽发脾气,喉咙里咕噜咕噜。但克莱恩只是一只猫,猫知道自己吃了第几块吗,你会记得自己吃了多少块面包吗?猫不知道,猫再吃一口。

伦纳德伸手抓它尾巴。猫浑身的毛都炸起来:“咪!”瞪他,忽略尾巴还在歹人手中,很不好惹的格尔曼模样。前同事不吃这套,拉着尾巴把它整个拎起。

猫在空中扑腾挣扎,很愤怒,咕咕叽叽:“我许愿伦纳德出门摔跤!”

伦纳德大受震撼:“见鬼了你怎么会说话!”下意识松了手。

猫的平衡能力一流,优雅地原地转圈,把尾巴放在四个合拢的小脚上,说:“喵喵。”像在说:“呵呵。”

伦纳德认了输,放弃了继续捅出黑历史的想法——再不停下他就得杜撰了——迎上奥黛丽笑意盈盈的眼睛。两个人对视一次,达成共识,又齐齐看向正在慢条斯理清理奶油胡须的猫。

猫的动作越来越慢,耳朵慢慢塌下去。

伦纳德用色泽略深的绿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它:“克莱恩……”

奥黛丽也用翡翠般的绿眼睛闪闪发光地望过去:“世界先生……”

猫觉得大事不妙,似乎想跑,被伦纳德一把捞回来。伦纳德又开始叹息,他现在不生气了:“唉,克莱恩……偶尔也依靠我们一下吧。虽然你面对的东西可能是我一辈子也无法企及的存在,但至少给我一个陪你疗伤的资格吧!”奥黛丽也说:“世界先生,我们不是朋友吗?”

猫在两双绿眼睛的围剿下开始哆嗦,难以想象接下来会遭受怎样的煽情攻击。伦纳德说:“哪怕那些会给自身招致危险的东西我们不能接近,但是疏通情绪,或者只是休息一下,三个人一起用次下午茶,这样不可以吗?你总是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也许我还不够强大,但我正在努力追上你的步伐。让信任能够实体化地落进我的掌心吧,我所渴求的就是这些。克莱恩,我是认真的。不要担心连累我,因为我想要替你分担些什么,连同你的悲伤和苦涩,也一并想要品尝,好像这样就能够和你并肩前行,你已经是我唯一能够交心的朋友了。我不希望你这么孤独,你是我的——我们的好朋友。也把你的痛苦分给我一点!”

奥黛丽一下一下给它顺毛,温和地下定论:“再任性一点,一口气吃掉两块糕点,伸懒腰,打哈欠,露出相对弱势的一面,都没关系,我很高兴能看到世界先生不同的一面,或者说是本质,那个柔软而青涩的你……暂时放下那些事情吧,只要一个下午就好。您是我可靠的前辈和同僚,是我向往的守护者,也是我前行与寻路的道标,我在您身后辨别您的脚印,每次心理治疗后感到你能一点点卸下那些我甚至不敢想象的心防与重担,就令我欢欣愉悦,几欲起舞。看到怎样的你,我都很高兴,不过仅我私心而言,我更希望能让你感到放松,有一瞬喘息的纯白色时光。”

伦纳德控诉:“直到现在,直到受伤前,你也不愿意和我待在一起!”

奥黛丽投来不甚赞同的、温柔的眼神:“无论如何,我和星星先生都会包容你的,这个时候可以试着放下那些让你也倍感疲累的伪装……就像现在一样,我们不会伤害你。”

伦纳德捏捏它的粉红掌爪,揉搓脑袋,毛沾在分成几条的衣领上。“就像现在一样。”他很是坚定地说,“无论如何,我和正义小姐都会等待你的。”

他和奥黛丽再次相视一笑。前者接话道:“——你永远是我们的朋友。”

猫看上去头晕脑胀,舌头打结,走路顺拐。奥黛丽善解人意地说:“不用苦于难以回应,我们只是想传达过去而已。你能听到就是最好的结果。”

伦纳德帮腔:“你现在是猫,猫不用管那么多。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休息一会儿,好好睡一觉吧。”

“不会有人进来的。”

“休息一个下午而已——和你的好朋友们一起,嗯,克莱恩?”

“需要毯子吗?”

“或者你要先吃完糕点?”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汩汩流淌,交织出如手轻覆的温情之网。猫确实是一种容易犯困的生物,克莱恩很快昏昏欲睡起来,仿佛回到高中课堂,头一点一点。他先咬牙切齿地想:伦纳德……又迷糊地想:正义小姐……两个称呼最后汇成一声叹息:唉。

幸好我是猫,他在入睡前冒出最后一个想法,要不然刚刚就得脸红了。说不定还会笑,到时候很难收场……终于忘了自己拥有小丑能力。

猫逐渐融化在伦纳德盘坐的双膝上,奥黛丽替它盖上一条毯子。午后难得的宁静时分,明黄日光从浓绿华盖的指间漏出,被半掩的窗帘与褶皱层层削减,颤动着、流动地,渐渐吞没大半个身子,模糊含笑的侧脸。投射在瓷白脸颊的光影无声摇曳,随着门窗罅隙一同旋转的微风跳跃于发间,仿佛为他们戴上一顶透明的花冠。两人低声交谈起来,不时掉落笑声,直到分别时也脸庞微红,嘴角上翘。

“那么,我就先走了。我还需要去教堂交接任务。”伦纳德看看腿上的黑猫,无法起身行礼,而有些抱歉地笑道,“下次见,正义小姐。”

奥黛丽弯起眼睛,作为告别。

眼前的景象倏然如镜碎裂,片片脱落,逐渐显露出真实的面貌。不眠者随之消失。仪式所需的深眠花、金手柑,与精油一起,仍然散发出阵阵安抚人心的幽深馨香。方才她就这样跪坐于四团火光之前,拔出那柄插入粗盐的银刃,以清水洗尽,让灵性借此喷薄而出。奥黛丽终于闭上眼睛,向她的主祈祷:“我祈求您,让我拥有一个……”

房间中空无一人,将近傍晚,轻纱恍若坠入同等轻巧的梦境,就这样无风自动,浅色劣弧像一个微笑,爱丽丝的兔子洞。奥黛丽环顾周身一圈,无声地笑着说:一个好梦。

 

伦纳德刚刚脱离梦境,脚还没有踩稳,迎来一次平地摔。

他看向克莱恩。

猫若无其事地舔舔爪子,尾巴一扬,睡觉去了。

 

“克莱恩。”

“……”

“克莱恩?”

“……”

“克莱恩,你能不能再表演一下那个——”

“够了啊你!”克莱恩忍无可忍,习惯性地一巴掌拍过去,被伦纳德轻轻松松接下来。伦纳德火上浇油:“就是咪咪叫的那个——”

“时代主角,”克莱恩皮笑肉不笑,终于能以人类的语言说出呵呵二字,“别怪我没提醒你,某人黑历史可比我多得多。”

为了防止两败俱伤的结局,伦纳德只能见好就收:”没有,我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你还欠我一件衣服呢,这么凶。正义小姐……”在克莱恩一言难尽的表情中,他愈发高兴,轻快地说,“……把猫窝买回来了。”

克莱恩:“……”

 

第二天,奥黛丽被一只猫碰瓷。某团煤球似的黑色物种先是绕着她转了一圈,随后蹭蹭裙摆,尾巴弯成一个半圆,弱弱地:“喵。”奥黛丽毫不意外,弯腰将其抱起,对上黑猫那双琥珀般的、圆而亮的深褐色眼睛,瞳仁之中,看到绿眼睛的自己脸上漾起微笑。

 

伦纳德从饭里吃出两根猫毛。

评论(3)
热度(135)
  1. 共1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初月溶痕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