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月溶痕

希望你幸福

我曾经敞开的,还没有关闭

舞园说:我是猫,猫有九条命。

这是大前提。我被杀了一次,这是小前提。由此可得我还活着,这就是我的三段论推理!请雾切同学过目。舞园附在雾切的耳边说话。雾切眼皮也不抬,继续向前走。

雾切同学,你要去哪里?要去我第一次死去的地方吗?要去满地滚落沾满鲜血的棒球的地方吗?还是要去真相所在的地方,那暗房一样的,甚至无路可退的地方?为什么呢,雾切同学?等等我嘛。舞园伸手去拉雾切的衣角。雾切仍然没有回头,但停住了脚步,像被拉住了一样。

雾切同学,为什么一定要往前走呢,不觉得很累吗?来休息一下吧,我们一起出去玩吧。舞园说,一根手指搭在嘴角。死亡在这里只是温热的卵巢,什么都不用怕。这也是偶像的一种才能,舞园说话时总是慢条斯理,温和、亲切,而不容置疑,在很多人心里种下一颗婴儿的幼牙,痛痒不已,遇到合适的时机就由她拔出。雾切不是这部分人中的一员,她一板一眼地反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咦!原来你看得见我。舞园露出很惊讶的样子。她拖长尾音,手指蜷曲,嗯——认真地思考。因为我无处可去呀,最后她这样下了定论。雾切同学呢,你也在这里,是因为你也无处可去吗?

雾切回答:是因为我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哪怕无路可退?

哪怕无路可退。

也就是说,雾切同学知道自己在哪里。我不知道呢,好像被困在这里了,被困在死亡与生命的罅隙之间……舞园用苦恼的语气说,知道方向就不会迷失,很漂亮的觉悟,但你总是走得那么快,还来不及听我说一句话。啊,自顾自地说了这么多,还没有自我介绍。你好,我是舞园沙耶香,才能是超高校级的偶像,死在苗木君的房间后变成了幽灵,需要雾切同学完成我的心愿才能够消失。说有九条命是骗你的,抱歉,因为我想这样的开场白一定可以炒热气氛!

有很多可以质疑的话快要涌出来,雾切选了另外一句:你的心愿是什么?

我吗?舞园亲昵地搂住雾切,两手悬空地环着,声音像裙摆一样在半空飘忽不定。我吗,嗯……我也不知道呢。不如先来聊聊天吧,终于有和雾切同学独处的机会,我好高兴。雾切同学,你认为呢,我们现在身在何处?

雾切看向她,随手撩起耳畔垂落的长发:我认为,这里是光与影的罅隙。

如果是这样的话,舞园问,穿过它,我们会得到什么?

走出第一步时什么也得不到,我们还会失去一些东西,比如你。走出第二步时也不一定看得见光,走出第三步、第四步……总是如此,我不能向你许诺我们会得到什么。

那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向前走呢?

雾切没有说话。

自从死掉之后我就一直在想,我们在这个噩梦般的游戏中苟延残喘,也被名为恶意的漩涡不断撕裂,所有的信任和抗争都如同螳臂当车,粉身碎骨,一切都无法逃脱……我已经试过了。我为了一己私欲试图离开这里,自私又虚伪,不惜以同伴和自我道德感为赌注,就这样轻信了黑幕!最终成为了一次警告,成为祭品,成为了这个无底洞的猎物之一。这是我应得的代价。剧情按照固定的轨道运转至此,自相残杀的意义何在?在这样的现实面前,我们挣扎的意义又何在?哪怕是胜利,也带着挥之不去的铁锈味,黏稠而腥臭,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深陷淤泥。没有人能来救我们,就连我们自己都不能,一切都是无解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来和我一同腐烂呢?背负大家和自己的绝望的走着,不是很累吗?很累吧?

雾切同学,你的手比死亡更温热。她把侧脸埋入雾切的掌心,弯起眼睛,其实我也盼望你这样做,因为我的手沾满血污、罪孽和无言,我盼望有人能够像这样亲吻它,像你这样无声地接纳我,甚至不必原谅。这样就够了。雾切同学!停下来吧,在这里休息一下,这就是我的愿望,我不想再看到大家做无用功了。


沉默。此时沉默如同紫红色的血管,依稀可见地搏动着,却难以测量。

良久,雾切按住这条血管,说:舞园同学。

怎么了?舞园立即响应,像是某种稍加按压就会发声的人偶。

你在透过我看着别人。雾切说出一个不可辩驳的陈述句。

这一次换成舞园不再开口。雾切继续说:你在看很多人,桑田怜恩,苗木诚,78期的所有人,或者你的同伴和你的粉丝。

……雾切同学,总是这么冷静。舞园说话像叹息一样。这是你推理的结果吗?

雾切不答,而是说:所谓一同腐烂,并不是你想要的吧?


方才沉默的脉搏来自舞园,而此刻生命般的呼吸也是舞园给的,她们之间忽然升起什么,让一切都灵动起来了。


我不能断定我们会得到什么,又会失去什么,是否值得,我都不能向你许诺。但我知道它有尽头。所以我会走下去,无论失去什么。雾切第一次转头直视舞园,声音沉稳而平静。这是为了真相本身。

也是为了……

也是为了你。雾切说。


啊,是这样吗……


是这样真是太好了。谢谢你,雾切同学。舞园说,这时她的声音由悲叹转向释然。可是,我也在看你哦。

雾切继续用陈述的语气提问,她很擅长这样:你只是需要我说一句话,好给你一个不再撒谎的机会。其实你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吧?……我看到的是这样。

是的!她不觉冒犯。而我看到的是:你也很高兴。接着舞园张开双手,甜蜜地说:雾切,来拥抱我吧。完成我最后的愿望,如此即可摆脱幽灵、回到现实,是雾切同学的大成功!她的头发有几缕飘到面前,让眉眼不甚清晰,似乎从额头开始流下两道深蓝色的泪。

雾切询问:这就是你的愿望吗?

舞园说:你抱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于是雾切试着精确地控制自己,让双手不因用力不当而穿过透明的舞园,环住她。舞园开始说话。

雾切同学的手中也有秘密吧,就像我一样;皮肉之下蕴含沉默的力量,时刻躁动,藏着一朵火焰,连伤痛都闪闪发光,但一定和我不同,我所攥紧的是不可告人的欲望。我刚刚听到了。你的掌心,有着厚重的心跳声,就和雾切同学一样让人安心。

雾切难得一怔。

我是怎么知道的?啊,因为我是超能力者!……开玩笑的。

舞园抬起眼去望她,两只眼睛显出一种赤裸的湿润,欲来的海啸。

从一开始我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杀人的念头,就像潘多拉之盒那样,从一开始就不该想着去碰才对。我现在发现了,无论是染血的胜利,还是痛苦的现状,我都不想要。是很任性的想法吧?有时我还会想,也许这对我而言也是一种幸运呢,不用参加学级裁判,也就不用带着这份罪行面对大家……不。现在我明白了,这不过是逃避而已。舞园将头放在雾切的肩上(或者说做出这个动作),嘴里发出一声类似于笑声的响动,泪水从眼角涌出来。可是,已经无济于事了,现在的我什么都做不了,只有拜托你了,雾切同学……对不起。但这样的心情无论如何也想要传达给你!哪怕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我、这样的我,也想要更希望的未来,也想要……被记住。果然很过分啊。

雾切还在思考要不要帮她擦去眼泪,舞园就深吸一口气,自己抹了把脸。

你看,雾切同学……我知道的,你说过的那些话,关于我、我留下的记号,以及我们。当然,因为我是偶像嘛,忙于练习,很难在周末时跟朋友一起出去玩,所以说这一次没能和雾切同学成为朋友实在很遗憾,毕竟我很想和你一起出去,一直很都想。很想看你换个新发型,想看你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不过失败了——是这样的遗憾哦。所以我才会选择雾切同学。呐,雾切同学,等从这里一起出去了,可以弥补我的遗憾吗?

舞园和她拉开一点距离,猫一样地走路,退开,看向雾切,眼里闪烁出一种丝状的流体。

雾切迎接着她的眼神,呼出一口气:……我会找到一切的真相,这是我向自己的许诺。

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舞园突然笑了起来:不愧是雾切同学……太好了,我明白了。正是这样的决心才能够救大家……拜托了。谢谢你。如果说我是猫的话……啊,原来,是雾切同学……选择了我啊……

她的身体随着话语逐渐分崩离析,不留痕迹地点点消解。雾切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抓,但终究没有动作,只有舞园,结束了最后一场落幕后便微笑着开始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她纤细的身影在姗姗来迟的时间中被卷入浪潮,凹陷和凸起全部变成扭曲的线条,构建一枚无可回转的沙漏。细沙围绕着雾切,以潮湿的眼神围观她,战栗地化成水……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分明是没有实体的幽灵,却仍然隔着皮革,在掌心留下了不收紧五指就会一同流失的余温,和一个若有若无的吻,好像是她会耗尽剩下的七条命而与其重逢的某种预兆。又仿佛代替亡者呼吸,一起一伏,吐息如此柔软。

如果说你是猫的话,如果说有九条命可以重来的话……雾切缓慢地攥紧自己的手,在掌心之中,低声念道:静待下一次相见。

随即她抬起头,凝视前方,迈步走入了黑暗。

评论(3)
热度(54)

© 初月溶痕 | Powered by LOFTER